冬十月，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，凿山通道，造作桥阁。山高谷深，至为艰险，又粮运将匮，频于危殆。艾以氈自裹，推转而下。将士皆攀木缘崖，鱼贯而进。先登至江由，蜀守将马邈降。蜀卫将军诸葛瞻自涪还绵竹，列陈待艾。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，司马师纂等出其左。忠、纂战不利，并退还，曰：“贼未可击。”艾怒曰：“存亡之分，在此一举，何不可之有？”乃叱忠、纂等，将斩之。忠、纂驰还更战，大破之，斩瞻及尚书张遵等首，进军到雒。刘禅遣使奉皇帝玺绶，为笺诣艾请降。

艾至成都，禅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缚舆榇诣军门，艾执节解缚焚榇，受而宥之。检御将士，无所虏略，绥纳降附，使复旧业，蜀人称焉。辄依邓禹故事，承制拜禅行骠骑将军，太子奉车、诸王驸马都尉。蜀群司各随高下拜为王官，或领艾官属。以师纂领益州刺史，陇西太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。使于绵竹筑台以为京观，用彰战功。士卒死事者，皆与蜀兵同共埋藏。艾深自矜伐，谓蜀士大夫曰：“诸君赖遭某，故得有今日耳。若遇吴汉之徒，已殄灭矣。”又曰：“姜维自一时雄儿也，与某相值，故穷耳。”有识者笑之。

译文

这年十月，邓艾率军从阴平小道进发，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行走了七百余里，凿山开路，架设栈道。路上山高谷深，行进得十分艰难，加上粮食运输困难，部队几乎到了全军覆没的局面。邓艾用毛毡裹住身体，从山上滚下去。将士们都攀着树木贴着山崖，一个接着一个地前进。大军来到江由县，蜀国守将马邈率军投降。蜀国卫将军诸葛瞻从涪县退回绵竹，摆开阵势，迎击邓艾的部队。邓艾派自己的儿子邓忠等人率军从右翼包抄，军中司马（官职名）师纂等人率军从左翼包抄。两人初战失利，退回来和邓艾说：“还不是击败敌人的时候。”邓艾勃然大怒，说：“全军的生死存亡都在此一举，你们还说什么可与不可!”邓艾大骂邓忠和师纂，准备将他们斩首示众。二人只得回身再战，这次他们大破蜀兵，斩杀了诸葛瞻、尚书张遵等人，大军进至雒县。后主刘禅只得派使者拿着皇帝的印玺和降书，向邓艾请求投降。

邓艾率大军赶到成都，刘禅率领着太子及刘氏诸王、文武百官六十余人反绑着双手，把棺材装在车上，表示自己罪该当死，就这样前往邓艾的军营。邓艾替他们解开了绳索，烧掉了棺材，宽恕了这些降臣，接受了他们的投降。同时又巡查自己军队的军容军纪，不许他的部下干抢掠这样的事情。对于归降的蜀国大臣，邓艾都以礼相待，让百姓们重操旧业，巴蜀地区的百姓都称赞邓艾。邓艾还根据东汉时平定巴蜀的名将邓禹的故事，任命刘禅为骠骑大将军，太子为奉车，诸王为驸马都尉。巴蜀地区原来的官员都根据情况任命为刘禅属下的官员，或成为邓艾的部属。邓艾还任命师纂为益州刺史，陇西太守牵弘等统巴蜀各郡。邓艾在绵竹将敌人的尸首堆积起来，混合着泥土筑成京观，以炫耀自己的战功。那些战死的魏国士兵也和蜀国士兵埋葬在了一起。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，邓艾非常骄傲，他对蜀地的士大夫们说：“你们幸亏遇上了我，所以才有今天。如果遇上了吴汉那样的人，你们早被杀掉了。”他又说：“姜维不过是一时的英雄，他和我相遇在一个时代，所以他走到了穷途末路。”有见识的人听了这样的话都嘲笑邓艾骄傲自大。

原文

十二月，诏曰：“艾曜威奋武，深入虏庭，斩将搴旗，枭其鲸鲵，使僭号之主，稽首系颈，历世逋诛，一朝而平。兵不逾时，战不终日，云彻席卷，荡定巴蜀。虽白起破强楚，韩信克劲赵，吴汉禽子阳，亚夫灭七国，计功论美，不足比勋也。其以艾为太尉，增邑二万户，封子二人亭侯，各食邑千户。”艾言司马文王曰：“兵有先声而后实者，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，吴人震恐，席卷之时也。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，不可便用，且徐缓之；留陇右兵二万人，蜀兵二万人，煮盐兴冶，为军农要用，并作舟船，豫顺流之事，然后发使告以利害，吴必归化，可不征而定也。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，安士民以来远人，若便送禅于京都，吴以为流徙，则于向化之心不劝。宜权停留，须来年秋冬，比尔吴亦足平。以为可封禅为扶风王，锡其资财，供其左右。郡有董卓坞，为之宫舍。爵其子为公侯，食郡内县，以显归命之宠。开广陵、城阳以待吴人，则畏威怀德，望风而从矣。”文王使监军卫瓘喻艾：“事当须报，不宜辄行。”艾重言曰：“衔命征行，奉指授之策，元恶既服；至于承制拜假，以安初附，谓合权宜。今蜀举众归命，地尽南海，东接吴会，宜早镇定。若待国命，往复道途，延引日月。春秋之义，大夫出疆，有可以安社稷，利国家，专之可也。今吴未宾；势与蜀连，不可拘常以失事机。兵法，进不求名，退不避罪，艾虽无古人之节，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。”锺会、胡烈、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，变衅以结。诏书槛车征艾。

艾父子既囚，锺会至成都，先送艾，然后作乱。会已死，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槛车，迎还。遣田续等讨艾，遇于绵竹西，斩之。子忠与艾俱死，余子在洛阳者悉诛，徙艾妻子及孙于西域。

译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