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牧云有信来京,与男商请封及荐馆事。二事男俱不能应允,故作书婉转告之。外办江绸套料一件、丽参二两、鹿胶一斤、对联一副,为岳父庆祝之仪,恐省城寄家无便,故托彭棣楼带至衡阳学署。
朱尧阶每年赠谷四十石,受惠太多,恐难为报,今年必当辞却。小斗四十石不过值钱四十千,男每年可付此数到家,不可再受他谷,望家中力辞之。毅然家之银想已送矣,若未送,须秤元银三十二两,以渠来系纹银也。
男有挽联,托岱云交萧辛五转寄毅然家,想可无误。岱云归,男寄有冬菜十斤、阿胶二斤、笔四枝、墨四条、同门录十本;彭棣楼归,男寄有蓝顶二个、四品补服四副,俱交萧辛五家转寄,伏乞查收。男谨禀。
◎评点:以杜门谢客为好
陈岱云为曾氏的同乡同年兼儿女亲家,但他进京后运气并不好。一是欠账颇多:京中欠九百,家中亦欠九百,数目不小,难以还清。二是儿子刚满月,夫人便病逝。三是升官迟缓。现在突然外放江西去任从四品的知府,是少见的超擢。但此人真的是命薄。六七年后,太平军攻打安徽庐州府。此时陈正做庐州府的知府,府城被攻破,陈与知县等人都死于刀兵之中,时年不到四十。
此刻,曾氏已进入仕途上的顺境。先年九月,升为翰林院侍讲学士,为从四品,距五月份的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不过四个月。迁升之频,令同侪羡慕。
朝廷有封赠制度,凡九品以上文武官员,都可以得到相应的封阶,也鼓励官员将本身的封赠送给父母、祖父母。曾氏一向崇仰祖父,升官后即向朝廷请封,虽尚未用玺,但这是定制,一定可以得到准许的,于是趁着同乡南归之便托带回四品官的蓝顶子两个、补服四副。他的祖父星冈公也便俨然是个四品衔大夫了。这种大夫虽无印无权,但有脸面有地位,在邻里街坊之间是相当荣耀的。中国的传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家中出了一个大官,家人个个都能得其好处;即便本人远在京师或外省,地方官员仍会对其家属优礼有加,更不要说附近的小老百姓对其府上的诚惶诚恐了。
于是便有许多这样的官亲,仗势胡作非为,勾结官府,称霸乡里,令百姓敢怒而不敢言。有的略微好一点,只为自己及家人谋非分之利,尚不至于武断乡曲,鱼肉小民,然世人对此亦多不满。只有极少数人能自守本分,不插手地方事务。曾氏希望他的家人做这种人。在上年十月间给叔父的信中,他要叔父劝说父亲不要去省城县上干预公事,“无论有理无理,苟非己事,皆不宜与闻”。父亲接受儿子的规谏,来信说“杜门谢客”,故曾氏深为庆幸父亲的这一决定。
身为官亲,不与闻地方事务,实乃最明智的举措。人之常情都鄙薄仗势行为。仗势而作歹,固然极坏,即便不做歹事,但干扰了地方当局,也易招致是非。须知人人都不喜欢别人的干扰,你手中并无钳制的实权,遇到不买账的地方官员,不理睬你那一套,岂不自招其辱?
曾氏洞悉人情世故,目光深远。他在京中做官,巴望的是家中清吉平安,不想看到家人仗他的官势而招来舆情腾怨。倘若湘中对他家人的口碑不好,自然也会给他的仕途带来不利的影响。此时的曾氏,不过一清散闲官而已,并没有实力可言,若遇到参劾,他是无力抗拒的。
禀祖父(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七日)
孙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:
六月十五日接家中第九号信,系四月初三日四弟在县城发者,知祖父身体康强,服刘三爷之药,旧恙已经痊愈,孙等不胜欣喜。前五月底,孙发第五号信,言大考蒙恩记名赏缎事,想家中已收到。
六月初二,孙荷蒙皇上破格天恩,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,由从四品骤升二品,超越四级,迁擢不次,惶悚实深。初六日考试教习,孙又蒙天恩派为阅卷大臣,初六日入闱,初七日王大臣点名。士子入闱者,进士、举人共三百八十余名,贡生入闱者一百七十余名。初八早发题纸,十一日发榜,十三日复试,十四日复命。初三日谢恩及十四复命,两次召见,奏对尚无愆误。教习取中额数共一百二十一名,湖南得取十一人,另有全单。
十七日冯树堂回南,孙寄回红顶二个、二品补服三副及他物,另有单。大约八月初旬可到省,存陈季牧家中。望大人于中秋前后专人至省来接,命九弟写信与季牧可也。